那口小水井和那片小树林人生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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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师范刚毕业被分在公社社小任教。社小位于集镇西边,和当时镇上唯一的初中同在一个大院子里。院子分南北两院,前院是小学,后院是中学,两个学校同出进一个面南的大门。这之前两个学校本是一个单位,八一年公社根据教育形势发展的需要,要在集镇上建一所独立的小学和中学。由于受经济条件限制,新建一个独立的中学和小学在那时是力不能及的事情,于是就把原本中小学一体的大队学校一分为二,形成了如今相对独立的街区小学和中学。

那口小水井和那片小树林人生感悟

学校的西北角有几户面南而居的人家,人家房屋的西北角有一口水井,水井的北边自西向东是一条七十年代修建的水渠,水渠的北边是大片的庄稼地。水渠南边到人家房子中间是一片东西长约二百米,南北宽约一百米的宅荒地,这里一年四季生长着各色野草和许多令人陶醉的密度还算大的杂树林。虽然名贵的树种在这里几乎找不到,可农村常见的一些树种还是随处可见的。

学校东边是一条南北走向通往北边公路的宽阔土路,也是街西边人们通往北边公路的最主要道路。土路东南边靠近几户人家的地方有一个圆形小池塘,里面夏秋季节生长着密密匝匝的荷叶荷花。小池塘北边往东走上一处高坡,就是街周围最大的一处池塘,人称北大坑。过去北大坑往东穿过一片稠密的居民区,就是集镇上那条主要街道,街道当时没有名字,如今叫人民路。街道的北边是公路,公路北边是方圆百里乡村中绝无仅有的集镇上最炫目的建筑——公社影剧院。街道南端路东边便是全公社的政治中心公社办公大院,整个公社的主要单位都集中在这条街道上。乡下人来赶集,基本都集中在这里。那时人们意识中所谓的街上也就集中体现在这条街道上。公社大院北边紧挨着有一条东西向的狭窄街道,这里便是从前集镇上最主要的街道,当时已经全无昔日繁华的景象,街道两边已没有了公社任何一个单位或者商家,完全成了一条地地道道的居民居住区。这条古老的街道自东向西蜿蜒着一直向前延伸,经过约五六百米远,跨过一座古老的石桥后便到了我所在的学校大门前。

学校北边水渠过去的农田,向北一直绵延到约二里之外的公路边,向西一直延伸到三四里之外的一处南北走向的岭状地带,才是另一个大队的一处村庄。

那口周长不过四米的水井那时是学校师生唯一的食用水基地,也是附近居民食用水的主要水源。

说起水井,留给我的印象是很深的。当时学校没有食堂,所有的教职工都是两人一间办公室,里面放置着各自一张床和一张办公桌,外加两个人各自做饭烧水用的的煤火炉或者油炉。没有专门用于切菜的案板,大家都是自制一块小型木板,需要时就放置在办公餐桌上当案板使用,用完了再放置到不碍事的地方。

那时候在住室兼办公室里是无法搁置水缸的,由于粗糙的蓝色塑料桶当时在农村已经盛行,所有的人都备有一两只塑料桶,到西北边的水井里提取生活用水,水桶身兼两职,既当水桶,也当水缸。水井井口四周有几块青石板铺成的平台,由于水面距离井沿儿有两三丈深,打水是必须要有井绳和熟练经验的。井绳上面有一个铁质或者木质的弯钩,挂在桶梁上系到井里面,在水桶接近水面后,打水者提紧井绳来回轻轻摆动,待到桶口向下时,然后猛然往下一放,桶口就吃进水里,紧接着再猛然一提,用力上下在水中顿几下,一满桶水就打出来了。

刚开始,站在黑洞洞的井口,望井里面看,只能看到布满苔藓的井壁上,不时有大小水滴贴着井壁不间断坠落到井里,在井底隐约可见的圆形水面上发出很好听的清空声响。然而一旦站在井沿上用绳钩挂着水桶要去打水系水的时候,心里难免一阵阵惊慌眩晕,很担心一不小心会掉下去。刚开始那阵儿,总是需要一同来的其他人帮忙打水系水。可时间长了,自己就觉得不好意思了。必定早晚也得具备这一胆量和技能啊,咋能老依靠别人为自己辛劳呢?于是就时不时地憋着劲儿独自练习在井口站立和打水系水。时间已久,胆量也就足起来,经验也慢慢形成,站在井沿上惊恐紧张的感觉也就自然消失了,打水的技能和要领也就随之丰富起来。

刚开始练习打水的时候,最令人为难的还不是刚站在井沿上那种紧张眩晕的心理感受,令人颇感烦恼的事情是提着井绳摇晃着水桶打水。没经验的人,很容易在桶口向下吃进水中的时候将绳钩和水桶脱离,打水不成反将水桶坠落水底。我开始打水的时候,因担心水桶摆动时掉进水井里,每次打水时,不敢像别人那样直接把井绳钩挂在桶梁上下井打水,而是事先准备一个皮筋或者小绳子,把桶梁和井绳钩固定住才敢往井里下坠,这样就不至于在晃动水桶的时候因桶梁和井绳钩脱离,致使水桶掉在井里面。虽然如此,也有失手的时候,尽管打水时陪上一千个小心,也难免发生水桶掉在井里的事情。每次水桶掉在井里后,那是一定要打捞的。打捞的时候,就要在井绳的一端系上许多铁钩,再在上面绑上一块砖块石头什么的增加重量,以便铁钩能沉入水底,好挂住落在水底的水桶。

有一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学校里几个同事的水桶先后掉进井水里面。下午放学后,我们便相约来到水井边,打捞自己失落的水桶。由于站在井口弯着腰细心打捞水桶是一件看似轻松实则很磨人的活儿,一个人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腰酸腿疼臂困的感觉很快就会到来。于是大家便轮流替换,一点也不间断地打捞着。说来也奇怪,几个参与打捞的人,每打捞上来一只桶一看,都不是我们的,只好再次打捞。不一会儿,乘着满满一桶水的'水桶就有好几只摆放在井沿边的一处空地上,等着它们主人来领取,我们再继续打捞。在我们接连打捞上来四五只别人的水桶后,才终于打捞上来一只属于我们自己的水桶。那一刻,已经大汗淋漓的我们,止不住一阵大叫,一种难以言说的愉悦感和成就感瞬间灌满心底。于是大家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中,蛮有兴致地打捞着,一直到夕阳落山,瞑色四合的时候,终于把最后一只失落的水桶打捞了上来。那时刻,大家好激动啊,我们像凯旋而归的胜利者,披着夜色,沐浴着刚刚泛起银光的月亮清辉,一边轻声哼唱着当时很流行的歌曲《乡间小路》,一边相互说笑打诨着。大家或提或挑着自己盛满水的水桶,穿过那片在微风中树叶刷刷作响的杂树林,一起返回学校。那天晚上,我们像是夺取了什么特殊荣誉一般,按耐不住内心的兴奋,破例各自凑份三块钱,到街上买来了酒和菜。然后大家一起动手,在一阵比打捞水桶还要忙碌的紧张操作之后,一桌简易的酒席便摆在了两个同事狭小的办公室中间。然后就是无所顾忌的起坐喧哗,猜枚划拳,觥筹交错。我们在醺醺醉意和无遮拦的说笑中,为那些失而复得水桶,也为自己单纯无虑的青春岁月,尽情而舒心的欢乐着。

水井也有令人很无奈的时候。倘若遇着老天久旱无雨,水井里的水位就明显下降,学校里的人和附近人家吃水就成了问题。据附近的居民们说,这口水井的出水量在周围许多水井中是最大的,也是最甜的。可井水中真正的泉水是很有限的,大多井水都来自周围地底下的浮水,遇着干旱天气,天上没有雨水补充,浮水的出水量就持续减少,单靠那点有限的泉水是远不能满足大家用水的。那年秋天,老天一连一个多月不见一点雨星,地面干旱得炸开了许多裂缝。井里的水供不应求,争抢起早打水成了那一阶段大家谁都不得不做的事情。

学校里的老师们因每天要照看学生上早自习,起床比附近的居民早一点,大家在水井里打的水也就要比附近的居民多,这也引起了他们的怨言与不满。可那些日子里谁也没有办法,街上远近的水井一天到晚都是水桶密布,有时候甚至需要长时间排队等待。有时候好不容易等上一两个小时,轮到自己了,井里的水已经浑浊不堪,桶底挂着撇钩的水桶,一次只能打到不到半桶的浑水,一连几下才能折满一桶。回去后,水不能直接饮用,需要人为地快速澄清,大家就在浑浊的水面撒上一点包谷面,加速泥汁的沉淀。等到水澄得可以做饭淘菜了,才开始小心翼翼地舀水和面淘菜。那时候谁都视水如宝,一点也不肯糟蹋掉。在特殊情况下,水成了人们求之难得的珍贵物品,不管是洗脸洗衣,大家都很细心很节俭,没有谁轻易浪费掉那怕是一滴水。校园西北边那口水井,在那些日子里成了大家希望与失望叠加、酸楚与些许兴奋交错却又不得不争相光顾的地方。那时候大家到这里唯一的指望就是耐下心来慢慢等待,等待轮到自己了有幸能打上来一桶两桶清澈的水。秋天的太阳依然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地面上腾起的热浪随着干燥的旋风,裹挟着打着旋儿飞扬的枯枝败叶与灰尘,一阵阵扑到人们身上。北边地里的秋庄稼都蔫蔫地卷着已显干枯的叶子,树上的那些发黄的叶片颤颤悠悠飘落下来,知了似乎也因过分干渴而发出枯燥而尖利的嘶鸣,惹得人们厌烦地抬起头朝树上狠狠张望,恨不得一眼把它们剜下来一把撕得粉碎。

在闷热烦躁中等待的人们,有一天终于看到焦灼的天空忽然黯淡下来,随着一阵狂呼乱叫的风声过后,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砸了下来。地面瞬间像甩响了无数砸炮一样腾起点点灰雾,干燥的灰土气息瞬间扑进口鼻,搞得人们嗓子发痒和呼吸艰难。紧接着雨点更加稠密,干燥得发白的地面一下子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哗哗作响到处横溢的浑浊水流。起初尚显热气逼人的大风,这时也慢慢变得凉爽起来,许多小孩不顾大人们的厉声喊叫,争相赤着脚光着身子在雨地里蹦跳叫喊。半个钟头过后,燥热完全消失,久违的凉爽终于回到了人间。我倚门对着屋外,隔着雨雾和对面住着的同事大声叫着好,心中那份愉悦之感实在无法言说。在房顶上的灰尘被雨水冲刷殆尽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把自己的水桶和脸盆放置在屋檐下,听任檐下悬挂的水流在桶里盆里蹦跳欢叫。也有一些人忍不住站立在门口,脱了上衣,把接满雨水的盆子端在面前,用毛巾舒惬地在身上来回麻刷,希望把身上积久的灰垢和一个时段带来的燥热全部清洗殆尽。

第二天,几个同事相约要去看看那口肌体久已缺血的水井,于是大家踩着泥泞的小路,满含期待地来到了井边,一看,果然情况大不一样了。水井周围树木上的叶片早已脱去萎靡之态,泛出了久违的油亮,整个叶片也舒展了很多。只是树下布满了枯黄的落叶,它们满身泥点,静静贴附在地面,那无声无息的样子,看来只有慢慢化作春泥护卫生养它们的大树了。水井沿面铺着的石块被洗刷得一尘不染,难得见到它们如此光亮净板。再俯身看水井里那个永远于幽暗中不失光亮的圆形水面,明镜一般升高了不少,似乎一个处在地底下的矮人一下子长高了身材,距离井口是那么近,也那么明净。我们已经借着升高的水面可以清晰看到自己的尊容了。几个一同去的同事一下子激动难耐,都止不住大声喊道:“啊,为水所困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有一个同事竟情不自禁地振臂高呼:“大雨万岁,水井万岁!”惹得大家都开心大笑起来。

小井东面的那片树林,和树林北边的水渠农田,那时候是我们常去的地方。小树林在我们这个缺少树木的地方尤其显得珍贵,尽管它的树木不很稠密,树种也不够名贵,大都是一些随处可见的洋槐树、家槐树、楝树、榆树、杨柳树等,可在自己生活之地的周边能有一个如此幽静的去处,也是十分难得的。

我们每天到水井里打水,来回都要经过小树林的南边,天长日久,一条不足一丈宽的小路便在大家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中形成了。天晴的时候,小路像一条白色绸带,从学校西北边的角门口向西一直蜿蜒到水井边。

小路两边一年四季生长着各种杂草。春夏秋季节,经常可以在早间挑水的时候,看到那些草丛间点缀着星状般的各色野花。紫色的地丁花,黄色的野烟苗花、苦菜花、苜蓿花最多,清晨的野花衬着葱郁的草叶,微微晃动着缀满露珠的娇小躯体,看上去是那样的娇小可爱,那样的质朴典雅,使你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格外的小心,生怕哪个不小心的举动冲撞了它们。更不忍心让担子两头的水桶在横着的时候触碰着它们,以致碰落了它们叶尖和花朵上那些晶莹透明的水珠,蹂躏了发着清香的点点野花们的那份娇态柔情。可这种怜爱到了下雨天就不行了,那条白色的小路在雨水的浸泡下已经变了颜色,走上去泥泞难行,即使穿着胶鞋也会走不了几步就要带起大块的泥块,害得你走不了几步就得停下来甩掉那些瞬间就可以上鞋的赘物。这时候到井里打水的人们,就会撇开土路走在两边稠密软绵的草丛上。下雨的日子一长,路两边的草丛就备受践踏,殃踏踏地贴伏在地上,了无生气。小草的生命是极强的,等到天一晴朗,小路很快晒干了,人们继续行走其上的时候,两边被踩踏的小草便神话般在你不经意间挺直了躯体,发出较前更加浓郁的青葱。这时候树林里到处一片郁郁苍苍,不同的树木都罩着绿叶稠密的树冠,全身浸透着生命的茁壮与生机。四处纷飞与停落在树冠上的小鸟竞相鸣叫,把一个幽静的树林渲染得生动而充满活力。每到晚饭过后,天气尚早,学校里的同事就相约来到这里,或沿着北边的水渠散步,或到北边的田野里转悠,或站或坐在树林里的草地上海阔天空的漫谈。站累了坐乏了,就起身在树林里来回走动,或伸伸胳膊,或踢踢拳脚,或扭动扭动身子。夕阳隔着稠密的树叶,把金黄的余晖洒向林间,温情糅和,一点也没有中午前后那般炽热燥人,一切都令你感到田园牧歌般的诗情与画意。那时刻,置身于树林里,你每呼吸一口气,都感到神清气爽,透心的舒贴。林间也不乏挺值的细小树木,这便成了我们练习臂力的健身器材。在树林里转久了,大家就挺直身子双手拔树。臂力强的人一两丈高的树可以反复攀拔三四个来回,臂力差的人拔一次就难至终端。后院中学里那个年级将近六十的体育老师张老师,天生的乐天派,言语行动全无一点老人的样子,常常爱和我们这些年轻人待在一起。他年轻时候习过武,身板坚挺硬朗,时常留着小平头,头发已经近乎全白。那片小树林便是他施展身手的固定场所之一。每天晚饭后,前后院的中小学老师都爱聚在一起,来到小树林里,闲谈一阵后,谁如果说:“张老师,来几下子吧?”张老师总是惯常地嘿嘿一笑,然后拉长腔调,转身来个亮相动作,左手向下伸到身后,右手向上弯曲在头部前面,慢声叫道:“诸位看官,那就请欣赏吧。”随着几个很利刷有力的拳脚结合,然后就是一连串的滚地和蹦跳。在大家的一片欢呼鼓掌声中,张老师慢慢站起身,含笑拍打着身上沾着的灰尘和草末后,面向大家,双手抱拳,依然用拖长的唱腔,对着大家叫道:“各位,老张刚才献丑了,请多包含哪!”招惹得大家发出一阵阵的欢笑声,惊得栖息在树林间的小鸟们,惊叫着飞离枝头,四散逃离。

深秋到冬天,小树林里的树木叶片尽落,树干光秃秃的,把各自的枝桠洒脱地伸向四周,筑巢于枝桠上的硕大喜鹊窝此时格外亮眼,它们似人有意置于树枝间的硬柴堆,稳健地安卧在分叉的枝桠上,凭空给秋冬的小树林增添了几分肃杀与荒凉。最令人不忍耳闻的是冬天西北风狂吼时候树林间那些枝丫们摆动着身躯发出的尖厉呼啸,刺骨的寒气倒不为大家所惧怕反感,那近似怪兽吼叫一般的风声,不禁令人隐约地心生恐惧,更令人有一种世界末日来临之感。那时节,头上乌云低垂,地空中尘土杂物飞扬,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白天与夜晚不见曦月星光,更听不到丝毫鸟鸣啁啾之声,一切都显得灰暗而萧条,干枯而凄凉。所谓情由境生,那时候对于来到此地的多数人来说都会心有同感的。如果此时你经过或走进树林里,几乎没有一点往日甘愿在这里滞留玩耍的任何兴致,厌烦之余还是厌烦,除了心生悲凉就是思绪黯然。除了不得已到井里打水外,谁也不愿来到小树林里,谁也不愿在这里多停留一分钟,谁都希望尽快离开这里,回到宿舍,关上门窗,静坐在办公桌旁与外面喧嚣的世界暂时隔离。

一旦西北风骤停,天空中由小到大飘荡起洁白的雪花,此时的小树林里就是别一番景象别一种感受了。雪花不断地稠密加大,整个树林里寂静无声,雪花落在光秃的枝桠上,落在林间枯黄一片的野草上,很快就把一个没有生气的冬日小树林装点成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地上的荒草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犹如铺上了洁白光亮的地毯,轻轻踩上去,发出很好听的吱吱声响。那一刻心中既感到有说不出的快乐与舒适,又难免滋生出丝丝怜惜之情。说实话,我很爱雪,轻易不愿扫除或踩踏只要能举步走路地方以外的任何积雪。心中时刻感到积雪是上天馈赐人间最纯洁高雅的礼品,对它稍有不公,便是对圣洁崇高意象的亵渎与不恭。为了爱惜平整温绵的积雪,移步在小树林里赏雪的时候,我和一起的伙伴们都是前后一行,后面的踩着前面的脚窝,小心翼翼趣步行进,绝不另外再踩踏出任何一丝新的脚窝,更不用说在雪地里再开辟另一条新的雪路来。大家生怕由于自己的大意和随便损坏了雪高雅洁净的形容。这时候,小树林里平日最不起眼最不挺秀的洋槐树、栀子树、花椒树等灌木或介于灌木与乔木之间的树种反倒成了得天独厚的雪天骄子,因为它们枝桠稠密,承载的雪最多,整个躯体与树冠俨然成了一件精雕细琢的玉塑佳品,晶莹而尽显玲珑之态,清幽而颇负深邃内涵,秀外而藏惠于腹腔之中。令你驻足于它们身边,品咂欣赏,玩味不已,直至流连忘返。

小树林不仅为大人们所喜爱,也是孩子们难得的乐园。有时候在课余时间徜徉小树林的时候,也会碰到前后院的中小学学生们。他们或在夏日的绿荫下读书学习,或在一年四季的小树林里嘻嘻追打,爬高攀低。一些贪玩的孩子甚至因此忘记了上课铃声的警示,而忘情在这里影响了学习。最严重的是后院的中学学生们,有几个因经常沉醉于小树林里玩耍而故意不进班学习,惹得老师们不得不在他们正尽兴的时候,追到小树林里厉声斥责他们。当然树林里有老师们走动的时候,学生们是没有谁敢在这里玩耍嬉戏的。常常是玩兴正浓的学生们,一看见自己的老师打水经过这里或者饭后来到这里,就悄无声息地走开了。他们不是出于尊敬而是更多出于惧怕离开自己钟情的乐园的。有一次和后面的中学老师们在小树林里闲谈,一位老兄似认真似开玩笑地说道:“哥们哪,不要以为只有我们喜欢这个去处,你们可知道在学生们眼里,这里是个什么地方?”几个一起散步的同事一起把注意力对准了他,等待他说出答案,那位老兄不无感慨地说道:“以前只要有学生不上课来这里玩耍,我就无名火起,总认为这些孩子调皮捣蛋贪玩得过了劲儿。有一次批改周记,我才发现在学生们很喜欢这个地方,并给这片小树林起了个很生动的名字叫快活林!”几个同事一听都不约而同地惊叫了一声:“嗨,娃子们还真是有诗情画意般的情思哩。能把水浒传里的一处好地名移居到这里,还真生动形象富有创意呢。”

也就是那次闲谈后,前后院的中小学老师们在对待学生们进小树林的态度上有了质的转变。一是不再对那些忘情于小树林耽误了学习的学生厉声批评或者实施惩戒了,而是耐心地对他们晓之以道理,使他们认识到那样做的错误;二是在看到小树林里有学生在课余时间走动的时候,老师们就会主动退避三舍,绕道到别的地方散步,不再打扰孩子们的玩兴,给他们在紧张繁忙的学习生活之余腾出一片属于自己的乐园。

八三年,我调到小学北边新成立不久的社中任教后,虽然两下相距很近,却再也没有回到小树林里过,更没有再次体验过到那个小井里打水的感觉。虽然在以后的日子里曾不知多少次动过故地重游的念头,可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终于没有成行,至今想来不能不说是一个莫大的遗憾。如今的小树林早已在集镇扩建中成了繁闹的居民区,如今的孩子们可能永远不知道这里三十年前曾经有那么一口甘甜的水井,那么一片令大人小孩都赏心悦目的小树林。人们常说,人生多变幻,沧海变桑田。诚如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