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尔所理解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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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格尔所理解的“道”
在有重大的西方家中,海德格尔几乎是唯一一位与的“道”发生了真实交流的思想家。而且,在各种东方思想中,“道”是唯一一个被他公开地、认真地讨论过的“主导词”。更重要的是,他对于道的解释与他自己最基本的思想方式(“开道”和“缘构发生”)相一致,与他当时最关心的相配合,反映出这“道”对于他的深远含义。以下就将依据公开发表的海德格尔著作中四次直接涉及道和老庄的文字、以及有关的事实来讨论他是如何理解中国道的。


1、“道”的原义是“道路”

按照上一章的,情况应该是这样:1946年夏天,海德格尔与中国学者萧师毅合作,要将《老子》或《道德经》译成德文。此次短暂合作以失败告终,但这场经历使他对“道”的字源义和衍申义有了直接的了解,促使这位已倾心于道家多年的思想家在公开出版的著作中讨论“道”的意义。下面是这些论道文字中很重要的一处中的第一部分,出自“语言的本性”(1957-58年)。


“道路”(Weg)很可能是一个语言中古老和原初的词,它向深思着的人发话。在老子的诗化的(dichtenden,诗意的)思想之中,主导的词在原文里是“道”(Tao)。它的“原本的”或“真正切身的”(eigentlich)含义就是“道路”。但是,因为人们将这道路轻率和浮浅地说成是连接两个地点的路径,他们就仓促地认为我们讲的“道路”不适合于“道”的含义。于是“道”(Tao)就被翻译为“理性”、“精神”、“理智”(Raison)、“意义”或“逻各斯”。[1]


海德格尔在这里认为“道”的原义是“道路”。从词源学角度上看,这种看法无可指摘。但是,后来的绝大多数注释者和翻译者却不在这个原本的含义上,而是在它的各种概念化、抽象化了的衍申义上来理解道。比如韩非的“万物之理”、王弼的“无名无形”的“本(体)”。近代人更是常常认道为“最普遍的原则”和“最终的实体”。在西方那一边,翻译家们出于类似的理由而将“道”译为“理性”、“精神”、“[概念化了的]逻各斯”、等等。总之,海德格尔和中西哲学家们都知晓“道”是一个意味着“终极实在”或“万物之所由”的主导词;但是,由于他们对终极实在的看法不同,对于“道”的理解也就很不一样。大多数哲学家觉得“道路”这个词的意思太浅近具体,无法表达道的普适性、无限性和终极性。海德格尔则认为他们过于“轻率和浮浅地”看待了“道路”(Weg),将它仅仅视为“连接两个地点的路径”。这样的道路就成为两个现成存在者之间的一种现成的空间关系了。与这些看法相左,对于海德格尔,通过“道路”而理解的道比这种外在的现成关系要深刻得多。道的“原本的”(eigentlich)含义并不只是指这个字的词源义,而是意味着它的“真正切己的”、揭示其本来面目的本源义。紧接着上面引的那一段,他写道:


可是此“道”(Tao)能够是那为一切开出道路(alles be-weegende)之道域。在它那里,我们才第一次能够思索什么是理性、精神、意义、逻各斯这些词所真正切身地要说出的东西。很可能,在“道路”(Weg)、即“道”(Tao)这个词中隐藏着思想着的说(Sagen)的全部秘密之所在(dasGeheimnisallerGeheimnisse,玄之又玄者),如果我们让这名称回返到它未被说出的状态,而且使此“让回返”本身可能的话。今天在的统治中存在的令人费解的力量可能和正是来自这样一个事实,即这些方法,不管其如何有效,也只是一个隐蔽着的巨大湍流的分枝而已;此湍流驱动并造成一切,并作为此湍急之道(reissendenWeg)为一切开出它们的路径。一切都是道(Weg,道路)。[2]


这“为一切开出道路之道”就绝不是任何意义上的现成道路,不管它是物理的还是形式的、概念的。它只能被理解为纯构成的、引发着的“湍急之道路”。更关键的是,海德格尔不认为这“道路”之义的深刻化和本源化就意味着理则化和概念精神化。那湍急之道仍然是道路,只不过不再是现成的道路而已。“湍急的”(reissenden)这个词在海德格尔的语汇中也是大有深意的。它与他刻划“技艺”含义时所用的“间隙”(Riss,撕裂、草图)这个词同源,[3]表示由几微间隙引发的相互争斗又相互属于的缘发构成态,因而是“湍急的”,摆脱掉一切现成状态而发生着的。从初期海德格尔讲的现象学和解释学意义上的“实际生活体验”开始,这湍急和充满了间隙引发力的道路就一直引导着他。如果他没有在“老子的诗化思想”中认出了这湍急的和几微畅然之道,这位开道型的纯思想家能被中国古道吸引数十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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